流光催人老,空把襟怀怅。
谁都是时间里一条游鱼,游,游来游去一辈子就过去了,何不取个自在点儿的游法?
这点其实杨波看的比阿喊清楚。也该,这家伙天生心眼儿多。配阿喊这种天生缺心眼的,也是他命里造化了。不是么,两人里总要有个不那么"精"的,不然一起过日子整天互相算计多累得慌?
所以,杨波--你是幸福的,知道不?
虽然这幸福里惆怅多得跟青鱼身上的刺一样,小,说不定哪个时候就要扎他一下,说疼嘛,它也不是很疼,可就让他恼在心上。举个小例子。有天杨波拿了把软尺,量了阿喊的身高这围那围的,准备好了要找人给他做套西装。量就量了罢,没什么大不了的,问题出就出在杨波他心血突然来潮,自个给自个量了一把。这下,坏了。
阿喊比杨波高了一厘米......
杨波脸黑了......
杨波把黑脸保持到阿喊从肉联厂下班弄好家务事出来站他面前,够久......
然后,他们俩一起吃晚饭。别惊讶,这是从十天前开始的,杨波的馊注意,俩人一起饿着肚皮等着一起吃饭......
还到旅店去吃,叫老板备了张桌摆房间里。
杨波每回都是趁阿喊张罗家务的功夫先把这边布置好--小子舍得花钱,大鱼大肉的准备上来,有时还准备点儿小酒(用心很明显,想灌阿喊,灌他个七荤八素的再......)。
菜的格局么,也挺明显,好吃的放阿喊面前,饭锅也放阿喊面前,随吃随喝。
那天就不是了。杨波的脸黑了一路,也不知道是天色暗啊还是阿喊这崽子压根儿就不懂得察言观色--总之是半点没觉察出来。等进了门,坐下,开始吃饭了阿喊还是觉着风平浪静的,根本没看出来这会子肉啊鱼啊全在杨波那边,饭锅也挪了位置。真正看出有"问题",是他准备添第二碗饭的时候--你妈咧!吃那么多!不许吃了!去洗澡!杨波冲他喊。
阿喊愣住了。
阿喊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。
呃......平常我都吃三碗的......
阿喊还试着提点提点人家,结果给人家一嗓子吼回去了--吃吃吃!吃那么多小心变猪!
阿喊抬起头,用乌溜溜的眼珠子把杨波望着......
可怜着哪!跟给夺了食的小狗崽子一样,毛也卷了,耳朵也耷拉了。
杨波给他望得心烦意乱,差点儿没心软,想到那"一厘米",心又重新硬回去了,黑着脸又吼--叫你去洗澡没听见啊?!
阿喊吸吸鼻子,矮着身子进洗澡间去了......
两人都洗好了。杨波拉过阿喊来啃。啃着啃着最后啃人家脚指头上去了。
"啊!你......你咬我脚干什么?......"
"我看能不能咬下一厘米来!"
杨波是真狠!你说"咬"嘛,当作过生活中间的一点"情趣",轻轻两口就罢了,他不--他来真的,起先是啃下阿喊一层脚底板上的老茧来,后来老茧没了就到皮到肉了,啃得阿喊哀哀叫,想把脚抽回来,偏被这杀猪佬使蛮力压住,动弹不得。等他啃得过瘾了,放开,阿喊陪了许多小心问他:哎......你是怎么了嘛?......
阿喊个大傻!你又不是不知道杨波个闷骚的,哪里肯把这么"丢人"这么掉架的事情告诉你?!这样问,那家伙只会当你装无辜,心里不知把牙暗咬了多少遍了......
心里咬牙,手上活动--我看你还吃!我看你还长!
饭我每顿就煮那么一点点!菜我只给你上素的!
阿喊给饿的--看什么什么像吃的。
好几次回家去的路上都想买些东西偷偷吃了,可是,钱都是算好了的,不能乱花,乱花就用不到月底咯。只好中午那顿博命吃,吃得死撑,可还是不济事,阿喊是个大肚汉,不耐饥,甭管中午塞得多饱,一到时间它照样饿。又不敢跟杨波说要分开各吃各的--他已经把伙食交那家伙手上了,剩的那些是要给阿爷过生活的。他是决计不会去碰的,只好这么饿着。
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。阿喊挨了饿,晚上自然要做梦的。梦的内容也是注定好了的。不外乎鸡鸭鱼肉各种在他记忆里出现过的好东西。包括他以前捉到过的那尾大得离谱的塘角鱼。梦中大咬大嚼与现实的强烈反差总是会诱发空虚。尤其是肚皮虚。有时候实在是饿得太难受了,阿喊就把中午饭剩下一些,留到放工以后吃。吃完后起码有力走回家,弄完饭菜给阿爷吃,吃过后收拾锅锅碗碗的时候还剩一些菜汁,冷了,阿喊也不管那么多囫囵下肚。等他和杨波正式摆好台开吃的时候,也学乖了,默默吃完自己那份,从不敢瞪鼻子上脸,更不敢问杨波--我给你那些伙食费就弄这些个东西让我吃?!
阿喊是挺好欺负的。
人不让他吃,他就不吃。这孩子,该说他"仁义"还是说他"傻"?
他就不明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?